笔者（以下简称李)：应该说你的艺术成名是极早的，在1988年《十示》作品问世以来，大家便对你不仅开始熟悉而且印象深刻，但同时有一点几乎变成越来越大的总是在观众的心中价值，就是十余年来你作品的 “无变化”，你认为是这样吗？

丁乙（以下简称丁）：其实现在两面意见都有，是觉得十多年都不变，就象你所提到的，但也有一种说法是“变得太快”。我觉得是一直在变的，一是从画面、样式、材料都在变，一是观念也在变。早期作品的工业化成份是突出的，作品形式非常冷漠，所用工具也是直线笔、尺子、胶带纸，至90年代初，想使创作状态放松些，画面走向“口语化”，并引发了工具材料方面的变化，木炭、粉笔、铅笔、马克笔、彩色、瓦楞纸、水纸、手工纸，选择的材料工具甚至很杂，1997年又开始使用成品布，类似苏格兰花布的格子布，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与我既有的创作图示的某种关联，另一方面是观念上的考虑，现代化生活中的很多现成备好的东西为你准备了，你何必跳过去呢？2000年以来，使用交光颜色又是一个很大变化,这实际上是面对越来越强烈的城市化倾向所做出的反映，可以说起初我是极为内省的、个人性的绘面方式，至成品布，荧光色的使用己表现为一群关联社会化的倾向了，这是我观念变化的特征。

李：那么，你同意那种认为你作品变化太快的说法吗？

丁：从某种方面讲是这样，我时常感到，我每个时期的作品出来后，总会有点迫不急待地想再推选一步，而又感到这个阶段的工作并未做完，但当一种新的语言匆匆进来后，我有点身不由己地朝前走去，本来那些尚未消化完的东西已能放弃了。

李：但在你所描述的这些不断变化中却始终保持了你所设定的基本因示的不变化，这是否是你的自觉选择？

丁：应该说这种保持的“不变化”是我不断发现创作可能性的基础，变则不仅出于思想，有时也出于身体的原因，创作过程的身体体验甚至随极限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寻求变化，寻找创作方式的新途径，寻找一种突破，特别是作品变大以后，同时，我对基本图示的保持，也是我的个性使然，我会将我确定的工作执着地进行到底，不会中途离开。

李，你坚持保留的图示即“十”字或“米”字符号有无你私人意识的作用？

丁：这要从我大学时期学习中国画专业的经验说起，当时我的理想是“中西结合”
，毕业前这个理想基本破灭了，感到这样做没有必要，井希望切断与这种 “幻想”的关联，当时我头脑中的创作意念十分复杂，或许是我的个性使我物极必反地寻求一种最初始而简洁的状态，回避掉民族性、国际性之类的用意及表征，完全从无意味出发，颜色上回到三原色七色光谱，结构上取消隐喻和背后内容，使绘画变得没意义，好像才契合我当时心态，尤其是面对中国画太多的内含和太多的章法，我更希望寻找到一个简化了的结构切断这种烦恼人的意义。

李：有评论说你的“十示”创作是“纯理论性的？你的看法如何？

丁：如果从状态上讲，一个艺术家在一个极狭窄的领城中持续长时间的工作，似乎有 “纯理论性”的感觉，如果就我个人的心理活动而言，与“纯理论”有多大程度的关联，我没有很多的把握，就是说，我还未对自己作品提出的观念做进一步的理论推敲。

李：不论你早期的作品还是近期的作品，总使人感到相当的费工耗时，似乎觉得不是你在作作品，而是作品在修炼你，你是怎样感觉的？

丁：也许是吧，但这种“修炼”让我感受到踏实，感到做为艺术家的实实在在的存在，始终处于一种工作状态，也不太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李：但是我们都知道当代艺术变化与社会变化的密切相关，这种关联又总成为艺术突破的根由，不断创新或也叫翻新已成为现代艺术的宿命，这种情境下你真能自足于自己的“修炼”吗？

丁：我主要是我面对的“话题”还未结束。

李：“未结束”是指你的这种工作方式让你还意犹未尽吗？

丁：我觉得，无论从我画面的表面效果到内在力量都尚末达到更高境界，而我又感受到还可以往那去走。

李：尤其在中国前卫艺术创作过程中，似乎有个忌讳，就是作品的工艺性、图案性、装饰性的东西，但你却直接而大胆地引入到你作品里，并且又“轻而易举”的获得承认，这是偶然的？还是经过了你的深思熟虑？

丁：应该说一开始我也遇到这种考验、困难，是经过了若干年数的努力才达到这个样子，开始朋友圈内也不能接受，认为不象艺术，我当时的坚定在于：艺术就是个不象艺术才能变成艺术，艺术史已经那么厚，还要在既定的圈子里做吗？突破是我当时的心态，我当时还坚信突破需要将其它因素接纳其中。

李：当然，在80年代，大家都有显著的突破意欲但你为什么选择了一种令人生疑的方式呢？至少相比于当时普遍流行的做法。与你曾在工艺美校学习有无关系？

丁：我80年代，是在上海工艺美校读书，我觉得当时相对艺术其他领域工艺美术这块的开放其实算在先的，比如为了产品设计能打入国际市场，已开始调整某些传统作法，开始引入一些西方现代设计因素，也自然渗透进来一些现代艺术理念，这的确对我发生了影响、作用。

李：这到是个被忽略的有意义的“案例”，就是中国的前卫艺术都经过了怎样的切入点进入了现代艺术，看来不该以为仅仅是西方的现代艺术思潮或流派的直接作用，这也有助澄清我们泛泛地把工艺因素排除出与现代艺术的历史性关联，对了，还有人曾评论你是个“不断走向反面”的画家，那么，这个“案例”是不是一个“走向反面”的解释呢？

丁：我总会在自己作品趋于复杂化的时候，便立刻返回到一个起始阶段，过滤一下，过滤掉复杂中的附加物，从我作品的阶段性变化也可以看到，比如突然采用黑白方式便是我返回 “过滤”的证明，有时，我画得很快，太顺畅，我也会有种疑虑，觉得是否太容易了，便感到不安，便慢下来，或认真地让自己重新反省一下，有时又会认真得让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跟随了，我也会松开些，我那些被评论为 “绘画性”增强的作品就
是我放松“口语化”的结果。

李：这倒是挺符合我们刚才提到的 “修炼 “，看来，你的创作过程，你过程长久的创作与你这样擅长于自我的调节关系重大，你与你的作品互动是耐人寻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