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画家丁乙先生便开始了以《十示》为标题的抽象绘画创作，成为中国从事冷抽象绘画创作与研究的早起最主要的画家之一。而至今已达十余年的不懈地创作与探索，以及其作品在国内一些主要学术性展览与国际大展上的频繁亮相，使丁乙先生及其作品在美术评论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并成为中国当代美术具有代表意义的画家之一。

丁乙的作品在中国当代绘画之中以一种怡然自得的超越意识形态的精神以及他对绘画图式符号的一贯性与创作过程的观念性而被评论界广泛接受。然而对于丁乙《十示》作品及其现象的分析与评判片面地理解为是一种远离时代的符号与时间单纯而机械相组合的产物并将他列入另类画家之中，在我看来这种分析与观点是有失偏颇的。纵观丁乙创作思想的形成及其作品的发展演变，我们不难发现的是隐匿在其作品之中的更是丁乙对与艺术的一种独立的思考与判断以及对于理想的追求与时代的一种紧密的关系。确切地讲，丁乙的冷抽象作品是南方新声代多元的绘画观念与形式之中的一个组成，他是中国当代绘画南方新生代重要的代表画家之一。

作为一名新声代青年，早在80年代初，在上海工艺美术学校就读设计专业的丁乙便已开始对赵无极的抽象绘画发生浓厚的兴趣，这诚然与他在此期间深受余友涵先生的现代主义思想与创作影响有关，但这种现象在以现实主义绘画思想与形式占绝对统治地位的美术界却已体现了其独立的思考的特点。此后在80年代中期，丁乙先生参与了上海的先锋艺术运动，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与其他部分上海新声代画家共同参加了集绘画、雕塑、装置、行为于一体的《‘86凹凸展》。然而对于艺术运动之后的现实与艺术更深入的思考，对于丁乙来说现实确是难以接受的，而惟有发自内心的自我的艺术才是可以慰藉的。然而中国现代主义美术的出路仅依赖于现实或传统是难以实现的。在美院国画专业的学习，更使他感到传统包袱的沉重。因此在他看来回到绘画的原点，不考虑任何文化，摆脱一切的传统不仅使一种轻松的想法，同样也是一种可以尝试与选择的方式。介于这种深刻的思考与独立的判断，从1987年开始，丁乙放弃了传统意义上的绘画方式而开始了其冷抽象《十示》作品的创作草图。《十示》的冷抽象创作思想与形式应该讲是与丁乙深受西方现代主义思想与形式及设计的影响是分不开的。然而这种绘画的创作方式在更大的意义上讲却宣告了南方新声代美术创作的又一种道路的尝试。

丁乙的《十示》作品最基本的元素是十字，是受印刷制版确定位置的四边角的十字标记的启发而来，同时十字在西方文化中也具特殊的宗教意义。丁乙的绘画过程就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符号并制造着它所形成的画面之间微妙的过程与结果，因此丁乙作品的视觉图式与传统习惯的绘画具有很大的差异，其作品初期在我们这个完全充斥现实主义思想与表现形式的社会里必然是受到冷遇的，应该讲不究是一种边缘一段而冒险的行为。

早期丁乙的作品主要是通过直尺来绘制的，色彩简洁而鲜艳。作者力图通过机械而工整的绘制手段使自己的作品做到线的绝对光挺，色的绝对平整与明确，从而使画面给人以一种工业产品——印刷成品的效果，来强调其作品不同的绘画意义性与现代感。这种努力从潜意识里折射出了画家对于工业化的一种崇拜，同时也反映了当时中国知识阶层对于中国社会发展道路选择的一种普遍愿望，就是认为只有通过工业化的道路才能实现中国社会的进步。

到了90年代早期，丁乙的作品发生的明显变化是作品中这种冷漠而机械的现代意味的退化而具有人性化的手工味的逐渐显露。以徒手的方式规则而自由地描画十字，画面的视觉经验因素增强，作品随意而轻松，构图与十字符号形式变为复杂，色彩更趋丰富而微妙，《十示》的创作并向手工纸、扇面及一些物件上扩展。此阶段丁乙创作了大量丰富而精致的作品，其中一些优秀作品在我看来具有非常质朴的口语化和优雅的叙述性。透露着一种细微自由而含蓄的意味，从某种意义讲却无意之中流露出了一种东方文化情绪的精神。尽管丁乙并不承认自己有此思考与企图，但我还是认为这是他作品得以被中外评论家无意识广泛接受的关键。而丁乙作品人性化精神的显现，却又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作品与即已到来的崇尚人文与个性化的时代相吻合的特征。

从1997年至今，丁乙作品所发生的又一个巨大变化应该说就是他对于成品布的运用。将工业成品的印花布直接与他的《十示》绘画图式相结合，以明快而具有运动节奏感的热烈色彩（包括荧光色）果断而成熟地描述十字是此阶段他作品的主要特征。此刻丁乙作品的绘画意味性又全然顿失，然而这种具有波普概念的创作方式不仅具有行为的意义，同时也反映了丁乙及其作品与时代社会的一种密切关系。正如丁乙自己所讲：成品布的运用是源于同一位国外同行关于作品与时代关系的谈话之后思考的结果。而以具有运动节奏感的明快的色彩表述，正是他身处现代城市中心的一种身心体验之后的感受。因此丁乙作品此阶段潜意识所表达的情绪在我看来与一些坚持反对技术发展而崇尚人性精神的艺术家不同，他对于城市文化的这种愉快而积极的接受态度体现了他内心深处一种对于人性与当代技术发展的双重妥协精神。

从以上本人对丁乙作品三个阶段的分析，我们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并理顺他作品的演变轨迹与发展原因。同时我们还不难发现隐匿在其看似平静的冷抽象作品《十示》之后的一些深刻的哲理以及他对艺术独立的思考与判断，因此在我看来丁乙作品从以一种完全西方式的绘画实验到其作品在文化上实现东方精神的回归，尽管他是无意识的，但这种过程却是实现了中国现代绘画所要力图解决完成的中西文化交融的最好方式与佐证。而其作品所透露的那种东方文化精神的意味以及他与时代的那种极为紧密的关系，应该讲这些正是丁乙及其作品得以成功的关键。

本文发表于《无畏先锋：上海新声代非主流美术现象文化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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