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圈待久了，或多或少会患上“展览疲劳症”：从视觉愉悦到艰深晦涩，从网红流量到知识生产……但过剩的表相下或许隐藏着某种贫乏，当展览成为日常景观、商业或学术链条中的一环、甚至只为给缺少内容的场馆填空时，“惊艳”变得越来越难，更何况掀起话题、制造事件。

过去一年，我多次听人谈起“九层塔”——深圳坪山美术馆的名片式展览项目，“值得一看”是最多的评价。这个调动和整合了多方资源，标榜建筑师，艺术家和设计师合作的实验项目，会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生态中的一股新鲜空气吗？

艺术内卷的自救还是无奈？

从持续时间上看，“九层塔”像一场马拉松，历时14个月，持续的变动与生长，令人永远期待下一个节目是什么；从展览内容上看，“九层塔”如同一场游戏或比赛，规则由策展人崔灿灿和美术馆馆长刘晓都制定，结果不可控，参展的建筑师、艺术家、设计师之间，信任与博弈兼而有之，如参展艺术家宋冬所说：“我们能看到设计师、建筑师、艺术家争奇斗艳，之间产生了很多协调和不协调的组合，不过团结是力量，不团结也是力量。”

无论主角是谁，都不影响“九层塔” 这部“连续剧”的看头，9场展览，13场论坛，38位/组参与项目的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为观众带来极为独特和丰富的感知体验，策展人崔灿灿说想把“九层塔”做得“不深不浅”：在以博览会为代表的大众情趣愉悦、消费型流量展览，和以传统双、三年展为代表的知识生产、晦涩、精英化的展览之间，做一种处于中间地带的展览。

将触角延伸到建筑和设计领域，是艺术内卷的自救还是无奈？是策展瓶颈的突破之道还是避重就轻？“九层塔”在两周前落下了帷幕，但外界对它的讨论似乎仍未停止。《Hi艺术》从“九层塔”的内部入手，向二十余位参展者提问，他们的参与感受如何？如何评价“九层塔”？跨领域的合作能否真正推进自己的工作？

满意，但是……

如果给这次跨界合作打分（10分满分），你会打几分？

平均分：9.035（18位参与打分）

对于此次合作最满意，和最不满意的地方各是什么？

刘韡（艺术家）：

满意的是完全和我所想象的不同，举重若轻，作为建筑师并没有过多的建筑结构，而是利用黑暗和光的效应，抹去了空间的界限，仿佛被放逐，离散在永恒的时间中。不满意的是作品可以选得更好。遗憾的是我还是喜欢广煜最初的想法，把海报揉成一团。

广煜（设计师）：

最满意的是有趣，没有什么最不满意的。如果有，就是也没那么有趣。

谢南星（艺术家）：

满意于多方合作，但合作也有生硬之处。

陈文骥（艺术家）：

能与众多优秀的艺术家在一起合作是非常有意思的一段经历，只是展览之前没有机会在艺术层面上进行互相沟通交流，再有虽说参加了该展览，但自己好像从未进入跨界的程序之中，有点局外人的感觉。

谭平（艺术家）：

与建筑师合作与我的作品吻合；遗憾是作品嵌入不足。

李青（艺术家）：

最满意的是在九层塔建造完毕的时候，展览之间形成的对话和交响，我和李涵、梅数植的项目作为第一期的塔基之一持续了最长的时间。不满意也没办法的是最终展览总是要结束的。

吴林寿（建筑师）：

最满意部分是策展人搭建一个自由平等的参与模式，它确保了参与方都能把自身的专业性得到充分体现。没有太多不满的地方，非得说的话，估计是坪山美术馆有点远了。

王辉（建筑师）：

最满意的是合作各方对效果都很满意。最不满意的是没有造成打起来的机会。

何见平（设计师）：

最满意坪山美术馆的平和气质，是政府的美术馆，但行政气味不是那么浓郁，“想做的事”强于“该做的事”。特别是在推广和评论上，没有政府部门的气息。最不满意的就是疫情出现了。

同行看同行，最喜欢第X层

“九层塔”每一层的预算是20万元，同样的预算，当九个展览同时呈现的时候，横向比较似乎在所难免。“九层塔” 第四层“天堂电影院”的设计师何见平在接受坪山美术馆采访时说：“收到邀约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崔灿灿还是挺‘狡猾’的。因为是系列展览，一旦答应加入了，无论平面设计师还是空间设计师，都会面临和同行对比的心理，陷入了尽心尽力去完成设计的圈套，拿到的设计费还不到平时的20分之一。”

从这种意义上说，“九层塔”既是合作，也是打擂。内行看门道，在各领域的的专业人士看来，九层塔的哪一层做得最出色？

你最喜欢九层塔中的哪一层？为什么？

第一层

何见平（设计师）：

第一层吧。他们没有其他参照物，做得更有勇气。

王子耕（建筑师）：

第一层，因为我们做的。

毛焰（艺术家）：

我们之后的没看现场，第一层政纯办的印象很深。

第四层

刘港顺（艺术家）：

第四层的“天堂电影院 ”艺术家厉槟源的影像《自由耕种》和《最后一封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设计师何见平的“鸡屎 ”海报，建筑师吴林寿的小城镇，烟火气的空间设计，和艺术家的作品产生共情，生动而鲜活。

刘韡（艺术家）：

第四层（厉槟源）那一层。

彭薇（艺术家）：

第四层厉槟源的天堂电影院、第六层马岩松、刘韡的“形式狂想”，第八层徐甜甜和我们的“情景”。

姜杰（艺术家）：

四层和六层。因为平面设计师，建筑师和艺术家的作品的共同参与让展示效果更精彩。

每一层

杨伯都（艺术家）：

九层塔就如同一整块九层酥。最喜欢这一整块一起咀嚼的味道。

丁乙（艺术家）：

九层塔是一个整体，无法分割。

吴林寿（建筑师）：

每一层我都很喜欢，没法横行比较。我认为在九层塔里，空间跟艺术作品需是互承关系，建筑师都做到“如果拿走艺术作品，该空间就不成立”的程度。

第九层，刘晓都老师非常克制建筑师的个人表达，搭建的“议事空间”这个弹性框架非常得当，跟他策展人“搭个舞台，然后看能发生点什么”的身份很吻合。

何健翔老师设计的第七层我也很喜欢，最初我做第四层的时候曾有个类似的划分空间想法，发现何老师做得更收放自如，学习到了。

主角是谁？

关于“九层塔”中“谁是主角”的问题，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但艺术家长期拥有的C位光环无疑被削弱了，展览中的空间和设计元素得到空前强化。艺术家隋建国在论坛上提到的观点有一定代表性：“这个展览是让建筑师走到了前台，艺术家是菜，建筑师是厨师，他炒出来端出来让大家吃。有的艺术家高兴，有的艺术家不高兴，觉得我被炒坏了”。

艺术家的作品是“现成的”，建筑师的空间搭建则是从无到有的，从这个角度讲，建筑师的工作量确实相对较大。

不过似乎更多的参与者倾向认为，“九层塔”的真正主角是它的规则制定者——崔灿灿和刘晓都。

你觉得九层塔中谁是主角，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还是策展人？

建筑师

王子耕（建筑师）：

建筑师吧，因为建筑空间大。

刘韡（艺术家）：

策展比较强势，有结构，目标明确，也给了其他创作者以空间，很好。艺术家都一样，在这个规则里建筑师的工作最多。

李青（艺术家）：

展览的主角应该还是作品，但从为这次展览工作的分量来讲，建筑师完成了50%以上的工作。

朱砂（设计师）：

策展人当然会说的比较平均，传统上看当然还是艺术家。换个角度看，支撑展览的其实是作品和观看关系，我倒是觉得建筑师这次格外重要。

艺术家

何见平（设计师）：

艺术家。呈现在公众面前的作品就是主角。

策展人

陈文骥（艺术家）：

策展人是该展览的主角是毫无异议的。他的策展理念能聚会各方资源，能有效运作和展开。

丁乙（艺术家）：

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无疑策展人是一个组织者和九层塔计划的灵魂。

毛焰（艺术家）：

策展人，这是一个跨度一年的展览。

彭薇（艺术家）：

策展人。崔灿灿是包工头。很像是：我们在崔灿灿这个活力满满的包工头的组织下，做了一次把艺术作为建筑材料，把空间作为作品的展览。

李涵（建筑师）：

策展人是最大赢家，两个策展人都破圈了。

吴林寿（建筑师）：

策展人崔灿灿和刘晓都两位老师。他们是游戏规则制作者。

观众

广煜（设计师）：

观众是主角。策展人、艺术家、设计师，忙活半天不还是想输出概念、想法给观众么？

坪山美术馆

梁铨（艺术家）：

坪山美术馆。因为这个展览让外界了解了这个离市中心距离一个小时的区级美术馆。

都是，也都不是

王辉（建筑师）：

以视觉冲击力为坐标，建筑师是主角。以视觉焦点为坐标，艺术家是主角。以视觉传达为坐标，设计师是主角。闭上眼什么也不看，策展人是主角。

谢南星（艺术家）：

最后没有主角，角色分摊平均。

厉槟源（艺术家）：

都是主角也是配角，因为缺少任何一方这个跨界都不成立。

撰文：李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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