坪山美术馆正在展出的“九层塔：空间与视觉的魔术”是一项持续的跨界合作试验。它邀请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三方联名创作，形成9个全新类型的展览。这项集体艺术创作何以实现？这项试验如何型塑或延伸参与者的实践经验，最终使展览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呈现？围绕“九层塔”系列展览，坪山美术馆特别推出系列专访，向各合作创作者提问，以解开更多展览背后的故事。

本次访谈，我们就抽象艺术的生发与地缘时代之间的关系、艺术家理念与创作脉络——视觉表达形式和空间艺术之间的关联，以及其他就个人创作和本次展览提出的一系列问题为原点，以期与大家进一步探讨美术馆地域生态和新型展览方式。

本文系“九层塔：空间与视觉的魔术⑤：相似的结果，不同的路径”参展艺术家丁乙的专访，访谈由坪山美术馆唐煜婷采编，发表前经过受访者审校。

PAM：近年来多次在国内外见到您的展览，请问您受到本次参展邀约时对展览本身和坪山美术馆有怎样的想象或期待？

丁乙：坦白地说，我对坪山还不是很熟悉，但没去过的地方不代表它不会发生些什么。我们都知道一个艺术场馆或者文化区域的兴起和发展，往往离不开个人的热爱以及机构背后力量的推动。坪山美术馆是一个专业的当代艺术展场和未来文化艺术的生发地，也是当今全球化格局下作为一个本地观众了解国际动向从而拓宽自身视野的窗口。我想，人们会从经济自信中逐渐拾得更深层的文化自信和自我认同。

PAM：您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发展出的对抽象绘画的兴趣与您所在的上海这座城市三十年来的发展有怎样的联系？

丁乙：我的学生时代正值国内改革开放初期，80年代初对我来说像是“补课时代”，那时我们有着极强的求知欲，大量吸收着国内外各种可接触到的艺术、文学、哲学经典等，在古典艺术和现代主义的浸染中迫切地想要了解世界的真相以及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上海是一座曾经中国最大的殖民地和老工业化城市，从80年代起，上海逐渐开始摆脱“灰色上海”的形象并寻找起“自己的路”来，后来就有了我们说的“85新潮”和随之而来各个方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学院里习得了传统艺术的意象，或者说是一种启蒙式的方法论，随着周遭环境和意识形态的发展变化，我从那时起便确定我要做一个形式主义画家的理想，要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去和世界对标。

PAM：您作品中标志性的“十示”符号在过往三十余年的坚持中，创作思路和技法等方面的变化均有迹可循，而对形式一如既往的坚持是否依然是对1988年最早的《十示》系列作品和其中关于“自我革命”的信仰？

丁乙：是的，追溯到“85新潮”这个当时层层激浪的艺术洪流，我是相对逆行的。相比当时宣泄性的超现实主义艺术氛围，我下决心走的是一条形式主义的路，即用纯粹和理性的抽象来表述自己的价值观，因为我相信抽象能够包容和承载更多思考，也是一种能够面向更宽阔和全面的世界的理解方式。88年我用“红黄蓝”和“七色光谱”画了三件“自我革命”的作品，让我更多的关于感性的思考和情绪都成为符号排列在象征理性规则的格子系统里，但同时又要打破这种规则。

PAM：《十示》系列作品中的“十”“X”和“米”字符号，既像绚烂的星光又像宁静的信号灯。能否讲讲关于这些符号的构思，以及您是如何建立不同颜色、材质、甚至时代背景下作品背后的创作价值观的？

丁乙：我很注重时代背景在作品里的反映，也非常注重对城市化的变化思考。从1998年到2010年这12年的时间里，我一直使用荧光色记录和反映我对当时国内的城市化历程的观察以及思考。车流人海、霓虹灯、股票、电子游戏，林林总总的城市意象和当代人的都市情绪，它投射到画布上就成为了荧光色的迷乱眩晕的形式系统里的符号。2010年过后，我把着眼点放到了关于时空和人类历史的“天空星辰”上，也是试图在怀疑和反思种种都市化矛盾、现实的自由的、合理的与不合理的现象之中寻找纵向延伸和“仰视未来”的可能。近几年我相对更主观但依然保持理性地去理解精神层面的“光”，比如“微光”、“高光”和“光晕”，这些光的形状和闪烁的方式各有不同。所谓的光，特别是高光，它是一个对比系统，在这个系统里面如何去发现一些人们还没有意识到的光的可能性是我所感兴趣的。这种探索是非常主观的，但也是能够激动人心、震撼人心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因为绘画本身是勇气的挑战，是将能量赋予画面的过程。

PAM：与“九层塔⑤”的另外三位参展艺术家（陈文骥、梁铨、谭平）并置于同一语境系统下，想请问您对于展览《相似的结果，不同的路径》的艺术家组合以及展场呈现是否有更多想象或建议？

丁乙：九层塔是一个策展思路上的创举，它从宏观上把握了这种系统性的尝试，用叠加的方式连接各环，形成了一个很有仪式感的“馆中馆”。这种新的组织展览的方式结合了建筑场馆的特性，就像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的涡轮展厅计划，不失为是对展览形式、机构定位和艺术本身如何面向观众与未来的公共性试验。我以往的展览总是会考虑展呈设计顾问的意见，比如使现场灯光配合作品的阐释，尽可能地体现结构和细节，“让自己的画看不完”。但这次展览颠覆了我作为创作者对现场的把控，不同于以往的灯光、作品悬挂间距和地面材质等也让我打破了传统思维下的视觉经验，重新去思考和探索更多可能性。

PAM：请问您对于坪山美术馆“九层塔”系列展览中尝试的协同创作方式——邀请建筑师张永和与设计师韩家英共同就展览主题进行不同层面的创作——这种工作方式的价值及其或许能够对平面视觉与空间艺术产生的新的追问，站在艺术家的角度是否有所感想？

丁乙：在一个展览中清晰地让艺术家、建筑师和设计师各司其职、独立工作，或许确实能够对平面视觉与空间艺术产生新的追问，但这种工作方式也非常需要策展人具有整体把控力，调节与粘合各种关联。张老师和韩老师在各自领域都是非常优秀的，同为创作者聚合到一起完成一件事是令人兴奋的。就艺术家这个角色在其中而言，它可能更独立，因为我自己的工作方式经常就是独处，时刻警惕着绘画过程中会出现的问题，相对而言一个生产整体则更需要交流和思想碰撞。

PAM：对坪山美术馆是否有更多建议与期望？

丁乙：在如今科技发展、信息更迭飞速的时代，能留下来的东西很少。当今的中国当代艺术或许需要有更大的野心，去思考与探索自身可能性，同时配合一些沙龙活动让观众也能够自由地去感受、去评论，去开启对世界的新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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